且说余千、濮天雕二人保护狄公,遇见胡琏,将鲍老所嘱之言说过。胡琏领兵去后,他二人跟随狄公到了潼关。胡理迎出,问众人动静。余千道:“今晚至此,不然夜间即到。拜托二爷速奔潼关,莫使前后受敌,反为不美。”胡理道:“容易,容易!”将狄公引进山窝。那胡理好不能巧,共带了三千五六百人,哥哥带去五百,还有二千多人马,俱屯在山窝里面,做饭连烟头都无,故能令潼关镇守之人毫不知觉。狄公见他分派有条,甚是敬重。胡理延至更余天气,分付喽兵向余千道:“我今自去单夺潼关,你们在关外候信。闻我喊叫你们,你们指号向前,护来王爷;若不听见声音,切不可喊叫,使他知觉,反难取关。”众人领命。胡理扎速停当,背后插了两把朴刀,出了山窝,奔潼关而来。
且说守潼关之将武卯闻报马连报,道有强人出奔关口,反出京城,哥哥武寅领兵追赶前来,就要点兵迎出,副将王德谏道:“就有几百强盗,还怕帅爷捉拿不住?亦必追至此地。况潼关阻路,强人插翅难飞,岂可逃?”武卯道:“此言有理。点齐军马,上关防护,以观强人举动。”于是率领两员副将、千、百、把总、守备,至关上观望。
却说胡理来至关前,抬头一看,见关上灯球火把齐明,就知是武卯闻报,领了人马守关。潼关四围皆山,当中一个出门乃南北通衢大道,设一关隘,非由关上过别无出路。胡理三日前早看下一块落地。关左首有一颗大树,行到树边,上了树,至树上一纵,上了山峰,那山峰长得但象些狼牙一般,若跌下真个碎尸万段。胡理纵了三五个山峰。潼关原是无垛口的关,顶上即靠着山坡。胡理上了山峰,遍身是汗。山上横草甚深,恐人看见,将身躲在横草穴中歇息,暗想道:“上是上来了,他有许多人在关上防守,一见我个生人,必要盘诘,岂容我自去关上?”正在无法,只听得横草那边一人问道:“你也出恭么?”胡理知他月光之下看不分明,只当自家人,遂答道:“出恭呢。”那人真当自家人,毫不猜疑。胡理从他面前经过,一刀杀死,将他衣服剥下,自己穿上;又将腰刀取下,带在自己身上,打扮得是个兵丁模样,一步一步投进帅府,到武卯背后。武卯同二副将只向关外张望,关内皆是自家人,却不提防。胡理暗将两口朴刀取出一把,对正武卯头顶一刀用力砍去,连副将砍了,二头落地。那一个副将说声:“有贼!”才待拔剑,胡理反过刀来,亦砍倒在地。千百、把总、守备各见势不好,俱跑下关去,胡理也随下来,虽有几百兵丁,竟无一个敢向前抵敌。胡理也不赶杀众人,直奔关门。那个守备叫道:“强盗欲开关了,还不放箭,等待何时?”话犹未了,箭如飞蝗射来。胡理背后倚定关门,面向众人,用两口朴刀上下左右相遮,两旁箭堆一二尺高,竟不能射他一箭。射有顿饭时候,兵丁所带之箭都已射完,只听得守备分付,速开库房,搬箭来用。胡理暗道:“还不趁此无箭之时斩关,等待何时?”转身来将门锁斩断,左膀上已中了一箭。胡理疼痛难禁,不能大开关门,只得微闪其空,大喊一声:“关门已开,还不速进,等待何时?”鲍自安等已来到,余千将胡理分付之言相告,众人俱来关外伺候,闻胡理之喊叫,奔至关下,一拥而进,将千、百、总、兵丁人等十杀七八,余者逃去。回转关下,见胡理卧倒尘埃,哼声叫喊。众人见了他两膀中了三箭,无不叹息。鲍自安道:“关既得了,有安身之地,速着几人前至总镇府搜寻,好将胡二爷抬进调养。”巴氏九人入总镇府,将武氏男男女女、大大小小、杀个干干净净。
任正千驼着胡理到了总镇府,安放床上,将箭拔出看了,已着入肉二寸。胡理忽昏忽醒。狄公、余千、濮天鹏等带领众兵丁,将骆太太等俱保入总镇府。狄公一见胡理如此形容,不觉泪下,赞道:“勇力忠心,胡二将军!”将至半夜,胡琏同众女将尽至。鲍自安见人口齐至,分付掩闭关门。胡琏夫妻同女儿赛花,一见胡理看看待死,好不凄惨。鲍自安命女儿金花速取刀伤药敷上。及至五更呜呼,亡年二十七岁。后人有诗赞叹。诗曰:
壮哉胡二将,英雄实堪扬。
不满七尺躯,胆气比众强。
只身斩关锁,迎王正唐纲。
身虽受箭死,名显日月长。
胡琏见兄弟身亡,哀痛不已,众人无不下泪。狄公道:“速置棺槨,将二将军高葬,待迎王还朝之后,封赠再殡送。”胡琏感谢。遂置棺木成殓,悬放庙中。
次日,鲍自安道:“元帅武寅,虽被排扛打散,必仍要夺关。我等兵少将微,不可与敌,只谨守关口,歇息两日,好赴房州迎王。”众人遵命不题。
却说元帅武寅,京中共有十万御林军。那夜虽未齐全,也带了有三万余人。赶出京时,先与鲍自安两班男女对敌,已折万余;后被胡琏排扛一阵;又折了万余人,只落了一万余人相随。欲待回京重调人马,又恐皇上责彼:你做了元帅,带了三四万的人马,折去一大半,连一个强盗也捉不住。自家难以回奏,只得重整残兵败将,赶奔潼关,还望兄弟领兵来迎。及至潼关,闻兄弟已被杀死,关口已失,好不苦楚,潼关外扎下营盘,修本进京求救。
且说鲍自安息了两日,商议道:“今下房州,男将前去,女将在此等候。男将中亦要留下一二人在此防护,我等中不知谁愿在此?”众人都千辛万苦,俱要迎王显功,都不应话。余千道:“我不去罢。”鲍自安道:“余大叔有保狄千岁大功,岂有不去之理?”余千道:“我家大爷前去就是了。”狄公道:“余千不去也罢。我到房州在驾前启奏,功犹在焉。”鲍自安道:“既如此说,濮天鹏也不去罢。你两个人俱是保千岁出京之人,要不去都不去。”濮天鹏遵命。鲍自安道:“你二人在此,不可大意。武卯虽死,他家将尚有,倘暗地将关门开放,又是劳而无功。你二人分开班,一家一日巡关,凭武寅怎样讨战,总莫与他对敌。待等我们到日,再作商量。”二人一一领命。各人收拾行李,次日,同狄公赶房州去了。
余千、濮天鹏遵鲍自安之命,一家一日巡关。武寅关外扎了营,他也不来攻打。那晚余千巡关,忽听武寅营中炮响连天,余千大惊,上关一看,见武营灯火明亮,又添了数万人马。正是:
折枪折箭残拨兵,添兵益将长威风。
不知武寅营中又添何处人马,且听下回分解。